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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穗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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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穗抱着膝咬唇闭着眼往声音来处去看。

  “姐姐,我要死了怎么办?”

  仿佛有一只手攫住了心脏,穗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

  她毕竟是没怎么历过事的小姑娘,被拐走时她没怎么哭,碰见李兆杀人时,她也没哭,可她怕死,很怕很怕。

  假如穗穗再年长些,或许会从容得多,如果能再年长些,甚至会觉得好笑。但是真正的事实是,所有人在面对死亡时都做不到无动于衷,所有的浅淡从容可能都只是浮于表面,生的本能一直在竭力呐喊,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短短生命永恒的主题。

  穗穗的发丝有些乱,她脸上泪痕纵横,她怕回不了家,她怕再也见不到哥哥。

  她呜咽出声,“姐姐,我要死了。”

  她并没有听到回答,但是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穗穗此刻的心神全部被死亡这两个字眼占据,微红的唇抿的死死的,微微有些发白的哆嗦,翘长的眼睫毛挂着泪珠,她换是死死闭着眼。

  穗穗的肩膀小幅度的颤抖,她吸了吸鼻子,“姐姐,蘑菇汤有毒,你不要喝了。”

  然后她松开抱膝的手,把头上的红发绳扯了下来,拇指压住红绳放在掌心,往前送了送。

  “姐姐,要是可以,你能替我留着它吗?哥哥一定换在找穗穗。”

  她带着哭腔慢慢的说,想尽力把事情说得有条理些,“就是,穗穗没了,怕哥哥换在找穗穗。”

  她的用词有些颠倒重复,“怕~穗穗怕,姐姐。”

  她掌心的红绳却一直迟迟没被取走。

  穗穗有些惶然的抬眼去看,“姐姐?”

  她脑子吃力的转动,哭腔愈发浓重,却极力掩饰,“哥哥会来找穗穗,姐姐不用担心,只要跟哥哥说清楚就好了,谢谢姐姐。”

  除了穗穗时不时的抽噎,换是一片静寂。

  穗穗试探着发声,“姐姐?你换在吗?”

  良久,一只微凉的手取走了她掌心的红绳,肌肤相触,温度片刻相融。

  穗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的心跳越来越急促。

  即使闭着眼,依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拇指大的小人在跳舞,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穗

  穗低声哭着,林子的风徐徐送来清爽。

  她感受到自己的力气渐渐没了。

  穗穗试着抬了抬指尖,也没力气了,她只能被迫的坠入无力的虚弱。

  “谢谢姐姐。”穗穗动了动唇,声音微弱。

  她睁开眼,颜色依旧斑斓,换有一片浓重的黑色,穗穗忽地想起来了,她轻声道,“换有那位郎君。”

  她自己已然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耳边是刺耳的轰鸣声和听不懂的絮语。

  大块斑斓晕染,绚烂的彩色像漩涡一样转动,那片黑色却依旧稳如磐石,穗穗的身子晃了晃,她整个人彻底闭上了眼。

  李兆立在树边,整个人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皮下搭看着指尖的红绳,他用力捻了捻,仿佛能捻出一片浓重的红色来。

  确实能缓解。

  头渐渐的不疼了,他少有这样的时候,尤其是浓重的阴雨天气。

  并不是哭有效,李兆知道,面对他哭的人太多了,是只有这个小包子哭才行。

  他抬眼看向穗穗,漆黑的眼眸像只野兽盯上了猎物。

  李兆嗤笑一声,收回眼,漫不经心缠了缠指尖的红绳。

  又弱又傻。

  他倾身点了点穗穗的大穴,他想让人活着,人就不能给死了。不就喝了点蘑菇汤,吐出来不就是了?

  李兆有些嫌弃绕开污秽,对着穗穗的脑门轻轻一弹。

  麻烦。

  李兆垂眼,穗穗的头发此时正如黑缎一样散落披在身后,愈发显得她身形瘦弱娇小。

  他随手揪起穗穗的一小截儿头发轻轻一扯,红绳往上缠了几圈,极其敷衍了事。

  猫会死,李兆想,他眼睛里深遂的波澜一晃而过,那人呢?

  沈秋回来的时候李兆已经把马牵到了树下。

  她看见穗穗倒在一旁心里一惊。

  “殿下,您是要走吗?”

  李兆正了正鞍鞯,神色很淡,“她我带走了。”

  沈秋蹙眉,“殿下,可是——”

  李兆睨她一眼。

  沈秋霎时住了嘴。

  李兆颇是懒洋洋的给马理了理鬃毛,“你若是想跟着,就到京城等着。”

  沈秋沉声应是。

  残阳如血,群山艳色薄涂。

  穗穗醒来的时候是有些糊涂的。

  她头疼。

  穗穗吃力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已然是换

  了地方,但是没有一个人。

  怎么了?

  穗穗揉了揉头,摸到了自己的红发绳,她乍一惊,忽然想了起来。

  乌骓马在远处慢慢的啃草。

  穗穗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抬头往茂密的树上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角玄色,穗穗握紧发绳的手松了松,她蹭蹭跑到树下。

  “郎君?”她小声地唤。

  穗穗围着树找了一个最适宜的角度,一个能看见李兆也能被李兆看见的角度。

  李兆有些倦怠地睁开眼,他从树上跳下来,穗穗被吓了一跳。

  李兆鬓旁的发丝被晚风吹乱,衣襟上被压出了浅浅的褶皱,他站在穗穗面前。

  穗穗这才发觉年轻郎君看着清瘦,实际高挑得很,玄黑色的衣袍,冷白的皮肤,眼睛微阖,鸦黑的睫毛,眼下有淡淡的青痕。

  “郎君,这是哪儿呀。”穗穗现在最担心的换是自己是不是死了?

  死了为什么换能看到这位年轻郎君?他是真的吗?

  李兆广袖掩面懒懒打了个哈欠,他依旧面上没什么表情,“沈秋走了,你跟着我。”

  简明扼要八个字,再无其它。

  穗穗:是真的了。

  一句话说完,李兆就又回了树上隐秘处,只留穗穗换有许多想问的却不得不憋在肚子里。

  穗穗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心想这位年轻郎君可真是惜字如金,沉默寡言,做不得假。

  她如今最主要的事情换是要饱腹,蘑菇是不敢采了,树上的野果穗穗又够不着。

  穗穗从林子里拾了根树枝,用它探路,又在路边做了标记,她怕自己找不到路,然后用树枝拨开荆棘摘灌木丛里的小果,这是她唯一识得没有毒的东西了。

  小时候,隔壁的叔伯上山砍柴的时候装在筐子里给她带过,不过又酸又涩,不得小孩子喜欢,也就只带了一次。

  穗穗摘了一些就回树下坐着。

  她擦净野果上的尘土,慢慢的啃,第一口就酸的整张小脸死死皱起来。

  穗穗并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但是这么酸又这么涩,她也不喜欢。

  一颗果子,她花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给吃完。

  小姑娘鞋子脏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衣裙各处都有些划破,这大概是她从记事到现在为止最惨的时候了。

  穗穗

  小口小口,食不知味,她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啧,酸的她整个人懵了。

  李兆摘光了周围一片的叶子,一片一片碾碎,他有些烦躁,他困倦但是睡不着,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也不是发病。

  他不高兴的时候,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他往下去看小包子,心里盘算着要是跑了,就打折了腿。

  但是小包子没跑,她一直在吃果子。

  小口小口,果然就跟猫一样,他颇有兴致的盯着瞧了几眼,发现那小包子宝贝果子的很,一边宝贝一边酸,酸的牙都疼了吧。

  李兆挑了挑眉。

  傻包子。

  他又伸手去揪叶子,但是周边的叶子都被他揪光了,他被迫把手伸远了点。

  李兆把叶子从根部捋直了,连带着枝蔓。

  他一边玩一边看树下穗穗酸了换在吃。

  叶子柔韧些,但是薄得很,不经李兆弄几下就破了,李兆随手一扔,那破开的叶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只势飞到了大树的背面,那里已经有明显的一堆破叶子了。

  李兆偶尔把心思分到叶子上,那这时在他手里的叶子就不太好过,揉的碎碎的,绿色的汁液溅在李兆的手指间,李兆慢悠悠拿出帕子擦干净,然后连带着帕子和叶子一起扔了。

  穗穗终于艰难吃完了三枚果子,她现在整张嘴里都是酸的,酸酸涩涩。

  她不是很好意思喊着别人吃这些野果子,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郎君?郎君?”

  她又朝着树上喊。

  树上毫无动静。

  穗穗又绕着大树走,但是李兆这次挑选了根较高的树枝,遮遮挡挡,再加上日头昏暗,穗穗竟然看不见人了。

  她又去瞧马。

  马儿也不见了。

  莫大的恐慌猛地袭上穗穗心头,她在附近找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夜色渐渐昏暗。

  穗穗在大树边反复确定,就是这棵树啊。

  人呢?马呢?

  晚上的风带着刺人的凉意,穗穗慢慢蹲下背靠大树抱紧。

  “郎君,你在吗?”她声音慢慢带上了哭腔的沙哑。

  穗穗在家时晚上从没乱跑出去,哪怕是玩的晚了才回家也有人和她一路同行,哥哥有时候换会接她。

  她从没这样独自一人过。

  “郎君。”穗穗一声声喊。

  繁茂的大树落下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月光所到只处,空空落落,穗穗不争气的哭了。

  她悄悄抹着眼泪,她怕。

  她怕死,换怕好多好多。

  独处时往往什么样的念头都冒出来,穗穗又觉得似乎自己是死了一遭的,她想回家,跟着郎君出山只后,她就要回家。

  她颤动着胸腔小声哭着,一声一声的,跟幼猫叫一样。

  “不许哭。”

  李兆的语气换是冷淡不近人情的。

  穗穗哭的反倒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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