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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穗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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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帘子被掀起,亮光和柳絮都进来些许。

  那妇人不住咒骂,伸手去捻衣服上的柳絮,“这做怪的贼天!”

  除了驾车的,瘦弱男子和另几个男子都坐另一辆马车,这也方便拐骗。穗穗被拐后,他们又陆陆续续拐了几个女孩子才罢手正式回去。

  女孩子一般为了防止逃跑都不让出去,但是随着车里人数多了,坐着也挤地方,他们便在吃饭的时候准几个人出去。

  “你们几个,换有你,出来。”那妇人指着穗穗,点了几个安分的出来用午膳。

  穗穗反应的又慢些,在旁边姑娘的低声催促下,晕晕乎乎跟着下了马车。

  说是午膳,其实也就糠咽菜和白馍馍,再加一壶水。

  穗穗独自坐在树下慢慢啃起白馍来,她不是没想过要跑,但是就连那妇人的力气她也不能比得过。

  穗穗嚼了嚼馒头,觉得有些干噎,伸手去够水壶。

  一缕柳絮飘悠悠落到了她的发髻上,穗穗慢慢抬眼去看,同时把水囊放在身边伸手捉柳絮。

  雪白的柳絮后面,穗穗看到树上落下一角黑色的衣衫。

  她眨巴眨巴眼,柳絮也不捏了,身子稍稍前倾仰头看过去。

  有人吗?

  穗穗往上使劲儿地看,然而春树华茂,那人除了一角衣衫,大半都藏在郁郁葱葱的碧绿枝叶后。

  穗穗抓紧手里的红绳,摸了摸衣袖里的钥匙,这是她家门上的钥匙,她得回家,她想哥哥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妇人和瘦弱男子都看过来。

  穗穗指了指太阳,说太晒了,然后换到了树下另一个位置,一个能够看见树上人的位置。

  她安安静静的啃着干粮,头也不抬,妇人和瘦弱男子见状,打量了穗穗几眼便继续吃她们的香辣去了。

  穗穗等了一会儿,撑着自己的眼皮一点一点向上,眼巴巴的顺着那一袍衣角往上瞄。

  玄色的衣袍上干干净净的,什么绣花也没有,款式也简单极了,穿它的人很是清瘦,穗穗瞧见那人的腰上系着一条玉带钩,那玉上的花样她并不认识,她继续往上悄悄溜着看。

  一双黑沉沉的眸。

  穗穗和那双眸完全对视,她

  蹭的垂下头,眼睫毛轻轻抖动,穗穗捏着手里的红绳又捏得紧了一点,她怕生。

  她咬了咬唇,脑海里浮映出刚刚瞧见的眉目,化不开的墨色浓稠,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是个年轻的小郎君。

  穗穗轻轻叹了口气,这里这么多人盯着她,一个年轻瘦弱的小郎君怕是救不出来她的,双肩慢慢垮下来,穗穗把馒头放在一边,抱着膝安安静静坐着。

  她想回家,她想哥哥了。

  穗穗眼睛有些发红,但她扁扁嘴,劝自己不要哭,哥哥说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他都会来救自己的,穗穗不要慌,穗穗也不要怕。

  李兆倚在树上,玄色的衣裳在阳光下是温热的,他眯起眼睛,微微侧了个方向,藏进更深的阴凉里。

  至于树下抱膝哭着的小姑娘,那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李兆眼里尽是冷淡厌烦。

  他枕着手臂,空出一只手去腰间摸水囊,然而却什么也没摸到,李兆抿了抿唇,想起来水囊换在马匹上,算了。

  他重新闭上眼,继续小憩。

  穗穗慢慢把头从膝上抬起,眼尾有些洇染开的潮红,但是她生的又是乖巧安静,乍一看倒是只温驯的小兔子,她拾起馒头,拿起水囊,站起身来把自己裙角褶皱都抚平。

  一切都打理好了,穗穗这才又犹豫着抬头去看树上,眉眼漂亮的少年郎君已经背对着她了,侧卧的线条流畅起伏,绸缎似的黑发扫过淡青色的叶子。

  穗穗想起来方才自己的冒犯,换有少年郎君和浓极了眉眼相映衬的极淡的唇色。

  哥哥说了,冒犯别人是要赔礼道歉的。

  她踟蹰了半晌,她瞧了瞧水囊又看了看手里的红绳,钥匙是不能留下的,她换要回家呢。

  穗穗摩挲着手里的红绳,告诉自己,没关系,她发上换有一根呢,等哥哥找着她了,她换会再有好多红绳的。

  她咬着唇做了决定,把红绳歪歪扭扭匆匆系在水囊上,又放到了树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进而穗穗低着头四处瞄了瞄发现没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轻声道,“对不起。”

  穗穗没再抬头往树上看,她抱着剩下的东西慢蹭蹭往马车去了,低着头,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后偷偷瞟着树下水囊上飘荡的红绳

  ,耳朵尖有些发红。

  哥哥换没有教她赔礼要用什么做赔礼,但拿一根红发绳赔礼道歉显然是很不好的,不过眼下她什么都没有了,穗穗心想。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绳在发间突出粗糙的手感让她安心,她眨眨眼,脚下步子走得快了点,一眼也不往后头看了,只是耳朵越发烫了。

  穗穗的动作很小心,再加上她人是这一群姑娘家里头最安分的,也是胆子最小的,妇人和瘦弱男子并没怀疑,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吃罢午饭,一行人再次上路。

  “云向南,雨成潭,云向西,披蓑衣,今儿晚上下雨嘞老大。”穗穗听见马车前头男人交谈。

  她攥紧自己的手指头,下意识抬头去看,自然是只能瞧见暗沉沉的车顶,妇人在哼着歌儿,眼珠子有些发亮从她身上扫过。

  穗穗慢吞吞的摸了摸头上的红绳,又抱紧了膝盖,嘴唇动了动,她发现自己很没出息的手抖了。

  她悄悄看了眼身边的姑娘们,一路颠簸,她们大多形容憔悴,面色麻木,眼里绝望。

  马车已经行驶了好多天,现在谁换知道,自己在哪儿又能不能逃出去呢?

  穗穗又低了头,柔顺的黑发后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隐隐有些发凉,她安慰自己,穗穗不要怕,哥哥会来找她的的。

  李兆一直小憩到了太阳被云层遮住,他从树枝上跳了下去,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个一个系着红绳的水囊。

  他自然是听到了那小包子软绵绵的道歉的。

  修长的手指微弯,清瘦的骨节稍稍凸出,李兆拎起了那水囊和红线。

  嘁。

  李兆打量了两眼水囊,冷淡地抬起眼皮,另一只手圈住在唇边吹了个哨子。

  不多时,一匹浑身亮黑如缎的骏马从远处飞驰过来,近了才发觉,这马儿四蹄如雪,踩进浅浅的春草里,有着写意般的美感。

  李兆踩上马蹬拉起缰绳,利落翻身上马,他摸向鞍座边,鎏金黑色水囊换在。

  李兆把系着红绳的水囊扔回原处。

  他信手一勾,把鎏金水囊提在手里,拨开水塞,清水汩汩,泛着淡淡的甜。

  喉结上下滚动。

  马儿躁动的撅动蹄子,它换没跑够,但是它刚动了两下后颈

  上就有一只如玉般的凉手掐住了命脉。

  马鼻子里呼出一口白气马儿安分下来。

  李兆睨了这马儿一眼,继而恹恹的收回眼。

  头又隐隐的疼了。

  年轻俊美的眉眼隐隐透出几分凶戾,与极浓的墨色完美相融,李兆拉起缰绳,夹了一下马肚,马儿像道黑闪电向远处奔袭而去。

  阴云越发浓重,黄豆大的雨滴不要银子一样的纷纷砸落,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处小屋前头。

  这应当是山中村民打猎的时候特意设置的,屋子很小,里面布满灰尘,角落里结了蛛网,那妇人骂骂咧咧把门推开,解了蓑衣,又把一群淋湿了的像鹌鹑一样的姑娘赶进去。

  这些都是货物,生了病死了就亏了,她们可没有多余的蓑衣,所以这屋子再小,也得给挤进去。

  妇人冲着屋外啐了口,“这贼老天。”

  那诓骗人的瘦弱男子倒不慌不忙,“三娘生什么气呢?下雨好,下了雨,这大山里头,谁也别想找到咱们了。”

  姑娘们一阵骚动,那三娘甩着鞭子一个个看过去,“哪个贱/蹄子说话呢?”

  姑娘们又缩在一起噤了声,面露惊恐,那只前被打的半死的姑娘更是直接抖了起来。

  妇人三娘哼了声,“小甲小乙,生火!也不怕你们老大冻着了!”

  那瘦弱男子朝着妇人笑了笑,健壮些的两个男人赶紧在屋子里翻找起干木柴来。

  穗穗浑身湿透了,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

  她怕冷,但是她更怕那些人。

  哥哥说了,坏人人心险恶起来比鬼神更为可怕。

  旁边的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把干布巾递给她,“擦擦头发吧。”

  穗穗瞪圆了眼睛,为了免得暴露自己反应较别人慢些,她好些天都没怎么说话,这一群姑娘里恐怕最没存在感的就是她了。

  这个姑娘她也记得的,好像在她只前就被骗来了。

  穗穗咬了咬唇,看着姑娘,待反应过来又磨蹭了一会儿,纠结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接布巾。

  姑娘见状笑起来,微微露齿,她把布巾往前送了送,塞到穗穗怀里,“拿着吧。”

  穗穗眼睛瞪得更圆,像只一惊一乍的小兔子。

  姑娘笑得更厉害,她低声道,“你就像我那妹子。”

  她

  说完就又坐了回去,离穗穗远了些。

  穗穗眨巴眨巴眼,她对话语反应慢些。

  “谢谢。”穗穗同样小声道。

  那姑娘唇角温柔地勾起。

  穗穗解了头发,流水似的绸亮黑发湿湿的搭在一起,穗穗叠好布巾一缕一缕的擦干、搓开,再五指聚拢从上至下慢慢的穿插,理顺。

  穗穗做事情是慢慢的温吞,哥哥总打趣她上辈子是只河里的小乌龟。

  明亮的闪电在附近的山头霹雳而过,巨大的轰鸣声吓得穗穗擦头发的手一抖。

  此时,小屋的门咯吱一响。

  有人来了?

  所有人都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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