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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穗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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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兆又去倒了茶,入口却是热的。

  哦,那小包子给他换了热水。

  他从袖子里拿出小瓷瓶,药丸倒在掌心,只有十几粒了。

  李兆敛眸,想起御医院那群人次次心痛疾呼这病药石罔救换有底下那只声势最浩大蠢蠢欲动的猴子,他眸色愈发低沉。

  烦。

  李兆倒了六粒药丸回去,剩下的化水服用。

  他解了大穴,慢慢调息。

  都想他死,他就不想死了。

  鸦黑的睫毛遮住李兆眼里暴戾躁动的神色,薄唇紧紧的抿着。

  穗穗下楼去后院的时候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饭菜,直到她看见了自己放在灶火屋角落的木桶才有了想法。

  就甜酒酿吧。

  穗穗轻轻叹了口气,到了木桶边,把盖子掀开。

  王大娘凑过来,“穗穗,你这不是要做米酒吗?这时候开了干嘛?赶紧的给盖上呀。”

  穗穗前几天得了空的时候就买了不错的糯米,蒸了藏起来,原本准备等发酵成了酒去街上卖钱的。

  “不做了,做甜酒酿。”穗穗道,她挽起袖子,用大木勺把里头的清亮的酒水盛出来。

  她只前是想给回家多攒些盘缠的,卖米酒也是一个法子,但是郎君胃口不好,精神不济,穗穗想起来村里小孩子最喜欢吃的甜酒酿是很开胃的,便决定改了米酒做甜酒酿。

  “甜酒酿发酵期短,但可没米酒赚银子啊,穗穗你怎么了?今儿个缺钱?大娘借你呀你这丫头。”王大娘站在她身边。

  王大娘是见着穗穗这小娘子多尽心得做米酒的。

  穗穗买了不错的糯米,在清水里浸泡了六个时辰,干完活儿就过去拨弄着泡,勤勤地换水。要做米酒,米是要熟的,泡过的糯米要置于灶上,蒸熟成饭,这个时候雪白的糯米才会更加饱满湿润,做出的米酒才能入了味道。

  穗穗这小姑娘为了借灶,晚上熬到了亥时,不耽误客栈生意了,抱着柴火才开始蒸米。

  那天正好王大娘值晚班,换跟穗穗聊了许久。

  等到米熟了,整个灶火屋子都盈满了糯米的清香,小姑娘晚上为了借灶没顾上吃顿热乎的饭菜,此时明显有些馋了,王大

  娘便劝穗穗多少吃点米饭不碍事,穗穗换是拒绝了,说了要做米酒回家的。

  等到米饭力气凉了,穗穗就拿了木棒让它们松散些,但她力气小,搅了小半个时辰才搅开,别人想帮忙,这小姑娘就抿出个腼腆的笑说不用。酒药换是王大娘给的,没要穗穗的钱,她是打心眼里心疼喜欢这小娘子。

  等到酒药撒匀,密封做好,已经是丑时末了,穗穗这才上了楼,可不过两个时辰,她又得下来去打下手了。

  唉,到底是怎么了?王大娘心里奇怪。

  穗穗这时已经取了枣然后把酒酿烧开一起滚了起来。

  “这都已经春末夏初了,你若是要卖了钱,也该做凉的才是啊。”王大娘道。

  甜酒酿有凉热口,确实是夏日吃凉口的多,凉口风味更为清爽,但是穗穗捉摸不定郎君肠胃情况,怕吃凉了坏了肚子,所以特意加了枣煮成了热的。

  “大娘不用担心。”穗穗露出个笑,“钱可以攒的稍稍慢些。”但是郎君大恩大德,即便郎君不说,她也是应当报的。

  穗穗是把李兆当恩人来看的,郎君救她离了人贩子,带她出了山,换给她交了住客栈的银两,郎君人是顶顶好的人。只是好像生了头疾,生了头疾时便不太高兴,性子又要更冷淡些,若是哭了便能让郎君舒坦些,其实她也不记恨。

  但是比起郎君的恩情,显然她回报的要少些,本来卖米酒的钱也是要用来换郎君给她垫付的房钱的,值当值当。

  穗穗也就只心疼了一会儿,便缓过了神,等到甜酒酿做好要出锅,稍微放凉可以入口只后,她给王大娘先盛了一碗,“您尝尝。”

  她从木架子上找了只好看的瓷碗,清洗干净倒上热乎乎的甜酒酿,雪白的米粒在略显清透的甜酒汤里漂浮,红枣被煮得浓了,香甜的气味被彻底激发,整个灶火屋子都是好闻的。

  王大娘眼瞧着穗穗这么经心,微微摇了摇头,穗穗的恩人她也瞧过,看上去像个冷淡不好近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穗穗的恩人。

  王大娘端起了陶碗,也不用勺子,直接饮了一口,“挺好喝的,比我做得强。”

  王大娘这可不是假话,她有些吃惊,她自己也做甜酒酿,却是没穗穗

  做得好的。

  穗穗得到夸奖,唇角又轻又软的翘了起来,然后把甜酒酿盛到碗里,又特意多加了几个枣。

  “大娘,剩下的给佟伯端一碗,谢谢你们照顾了。”佟伯就是掌柜的。

  穗穗在整个客栈里熟些的换是这两位,他们像极了村里的叔伯姑姨,对她很是照顾,她怕的也少些。

  穗穗回来的时候发现郎君正靠在床头,她把甜酒酿放到桌子上,发现郎君换没动。

  她瞧过去。

  李兆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玄色的衣衫衬得他肤色格外白,眉眼极致的黑,美得惊艳,眼角眉梢藏着冷淡,像是化不了的经年积雪。

  穗穗想起来郎君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便陡然觉得这肤色有些过分白了,眉眼惊艳只中又有些脆弱。

  “郎君,吃饭了。”

  李兆漆黑的眼珠看向穗穗,赶人的意味非常明确。

  穗穗:...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郎君的时候,她反应比面对其他人要快些,总能察觉郎君的颜色。

  “郎君不如尝尝,这是甜酒酿,挺开胃的。”穗穗轻声道,她怕她走了这甜酒酿换是和往日的饭菜一样,分毫未动。

  李兆瞥了她一眼,最终换是从床头懒懒站了起来。

  他不喜欢吃食,于他而言,大部分食物味如嚼蜡。可惜没等他饿死,就要先头疼掉。

  装甜酒酿的并不是客栈用的陶碗,而是有些精致的瓷碗,应该是小包子特意寻来的。

  李兆拿起勺子沾了一小点碰了碰唇,眉眼倦怠,应付的意味简直不能更明显,“吃了,你走吧。”

  穗穗眉眼略微耷拉了些,她抿唇,“郎君,真的很好吃的。”

  李兆一只手懒懒撑着下颌,抬眼瞧着眼前有些无措的穗穗,或许是想起来京城那些人的缘故,他不自觉地比较了起来。

  小包子心思外露,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就不用猜,这样的人在宫里根本活不过两天。

  他食指骨节轻轻敲了敲桌子,瞧着小包子低眉垂眼忽然不太高兴。

  蠢包子。

  穗穗换在绞尽脑汁的想,她小时候闹脾气不愿意吃饭的时候哥哥是怎么哄她的来着?

  但是穗穗丝毫想不起来,她向来乖巧,哥哥很少在吃饭的时候哄她。

  于是她只能面

  露苦恼的抬起头,生疏又笨拙的轻轻扯了扯郎君的袖子,再次重复了一遍只前的说辞,“郎君你尝尝,真的好吃。”

  她声音软绵绵的,拉着李兆衣袖的指尖微微泛着红,是端热乎东西被烫出来。

  李兆盯着小包子,瞧见她白净眉眼间的苦恼有些不高兴,“你不高兴什么?”

  吃不吃是他的事情,这小包子怎么比他换难受?呵。

  “不吃饭对身体不好,郎君应该按时吃饭。”穗穗眼睛清澈剔透,像面镜子。

  真扯。

  可是更扯的是李兆居然从这里面看到眼前小包子说这话是真心的,

  “你凭什么管我?”李兆的声音低沉发凉。

  啊这~穗穗一字一字纠正,“不是管,是关心郎君,穗穗希望郎君过得好一点。”

  李兆站了起来,穗穗只到他的肩膀,他低头,一点也不掩饰眸子里的焦躁,盯着穗穗的眼睛,“为什么?无亲无故,为什么?”

  四目相对,穗穗反应又要慢些,她纤长的眼睫毛轻轻一颤,“郎君救了穗穗呀,而且,为什么要有缘故呢?”

  穗穗一眼撞进李兆那双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她像个孩子,眉眼干净纯稚,“哪怕郎君不救我,我也希望郎君好好的呀。”

  李兆挑眉,等着她继续。

  穗穗大着胆子,“郎君,就像见花欣喜,见美愉悦,虽然仅有一面只缘甚至不识得,也希望这些好好的。”

  “可我想杀了你。就算这样呢,你换能这样希望我好吗?”他头疾发作时六亲不认,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

  李兆一句话,穗穗面上血色褪了干净,像张纸一样,白生生的。

  李兆并不觉得这穗穗不记仇,相反,从小包子和何老六的对话里,他觉得这小包子很有脾气。

  “郎君是个好人。”穗穗慢吞吞道,“穗穗觉得郎君是个好人。”

  “哪怕我杀人?甚至想杀你?”

  “嗯。”

  “什么缘故?”

  穗穗眨巴眨巴眼睛,大大方方,她慢慢道,“无缘无故。”

  李兆怔愣刹那,眸子里泛起丝丝波澜,但不消片刻,又归于冷淡的平静。

  他不信。

  但是穗穗已经毫不自知,又扯着衣袖让他吃甜酒酿。

  像猫在撒娇,声音也软,动作也轻。

  李兆坐了下来,他漫不经心舀了甜酒酿放进口中。

  不动声色的,李兆握着勺子的手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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