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桑葚酿_盛世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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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桑葚酿

  燕王府因诸多原因封了十之八九的院落,这些封锁的院落,现下成了长孙明唯一的去处。

  长孙明挑了个最为僻静的小院落,将从酒库偷偷取的一坛酒搁下,房内无灯盏,醇厚甘甜的桑葚酿入口,长孙明皱了眉,房间里静得瘆人,又闷得心烦。

  她自己都要忘记,是怎么从长孙曜的书房逃出来的。

  她没什么地方去,除了王府也不见得有安静的地方,她去了东宫,去找长孙曜要雪宝,裴修李翊顾奈奈都该等着她回来……

  该等着她同师父回来。

  现下这些人里,她没一个能见。

  她现下的模样,任谁见到她,都要起疑心。

  她又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往后一仰,倒在冷硬的木榻,侧过身,腰间红色铭文佩轻轻落在木榻,发出一点不太大的声响,她未去看玉佩,借着窗纱透进的月光呆愣愣地看小酒坛。

  长孙曜追到小木岭见她时,她便觉得他疯了。

  想明白后,觉得他是不要命地疯了。

  而今日,他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他怎敢、怎能、

  怎敢对她这般,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一直以为长孙曜沉默傲慢、冷漠无情,却未料到,他也能这样直接。

  不可理喻,强词夺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喝了酒,唇上愈发火辣辣地灼烧,长孙曜像是故意的,也非故意的,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很过分。

  长孙明长指轻轻落在肿破的唇,心里不知堵了什么,愈发地烦,脑中一刻也不停歇,全是长孙曜的模样与话,闭上眼,又更为可怕,长孙曜同她最为直接的亲密,那些令人羞耻万分的缠绵在脑中不断重复,简直恨不得将她现在逼疯。

  强烈直白的感情,放肆缠绵的亲密。

  若是都不知道还好,若是她不知道还好,若是都非清醒还好。

  可现下一个若是都无了。

  她到底……

  长孙明抚额,慢慢阖住眼眸。

  “混蛋做事真够混蛋。”

  天将明,长孙明才在酒的作用下昏昏睡过去,这一睡便是大半日,醒后已是午后,她避了人,翻到王府外,再装作平安无事地回府去。

  裴修上衙去了,李翊顾奈奈没有起疑,这些都还好,搪塞过两人,不出意料地看到等在她院中的司空岁。

  “回来了。”司空岁声音惆怅,面色说不上好坏,看着长孙明似有千万言。

  长孙明眼神有点躲闪,尽量自然地落了座,嗯了一声,问:“师父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喝酒了。”司空岁闻到长孙明身上没散尽的酒香,将长孙明仔细打量,长孙明还是昨日的衣袍,并无什么异常之处,但面色却是不大自然。

  长孙明不知是因长孙曜还是因无法说谎,面上微烫:“陪娘用了午膳,喝了一点点,倒不碍事。”

  两人随后便又是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后。

  “昨晚……”

  “昨晚……”

  二人一顿,齐齐止了言。

  长孙明略微僵硬地看司空岁,起身欲逃,但逃前总该说些什么:“昨晚事出突然,没同师父讲,就直接去见娘了,师父是生气了吗?”

  昨夜亥末,在长孙明进东宫一个半时辰后,司空岁终于等到同长孙明一道入东宫的侍从回来,长孙明临时进宫,请他先回带雪宝回王府,而后长孙明便没了影。

  司空岁不答反问:“长孙曜为难你了?”

  长孙明心底乱成一团,她倒情愿是为难,她视线微低又慢慢抬眸:“算不上为难不为难,无外乎就是南境和朝政之事,我都不太当回事,也不单他一个,除了他,也不知还有多少人看着南境。”

  “仅此而已?”

  长孙明知道司空岁大抵不信,便再道:“不是,他认为我在南境逗留八个月,是另有图谋,怀疑我要占南境叛变。”

  “阿明。”

  长孙明心虚,所幸司空岁未再追问。

  司空岁缓缓起身,二人腰间的红玉铭文佩在阳光下闪现异样的光芒,轻轻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玉石鸣声。

  他于长孙明的亲密从不逾礼,便是现下的拥抱,也是不过分的逼迫,他心中的烦,并不比长孙明的少,但他又不将二人之事往下去细说,沉默好一会儿后,他温声又道:“长孙曜于你有恩,你心软,是人之常情。”

  他低了声,越发惆怅难言:“但他毕竟是你的嫡亲兄长……阿明,你不能。”

  “师父、”

  “你若做不到,就由我来。”

  长孙明推开司空岁,长睫半掩浅琥珀色的眸。

  司空岁双臂僵在半空,不知怎样收回。

  “师父,就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司空岁久久无言。

  ……

  “好。”

  燕王府海东青冲撞太子,燕王长孙明在东宫外跪求四个时辰请罪,翌日就传遍京中,与之一道传出的,还有长孙明回燕王府,便病倒了。

  一时间,外间都传长孙明是在南境受过重伤,长孙曜责罚长孙明,令长孙明旧疾复发。

  镇南军副将唐淇与霍家大公子先后登门探看,陛下多次命太医入燕王府,带出的消息也是长孙明旧疾复发,如此折腾了十来日,霍焰才在朝上看到长孙明。

  长孙明面色憔悴,于霍家并不算亲近也不没有过分生疏,传在南境之时,长孙明曾二次救了霍焰性命,加之霍焰嫡亲妹妹又将为燕王妃,朝臣心照不宣,默认霍家支持燕王。

  这两年朝中形势越发严峻。

  一年前枇子山案,姬家受到牵连,长孙曜避于东宫几月,南境状况连出,一时间朝堂震荡。

  直到几个月未露面的长孙曜抓回了姬珏,斩杀姬珏,姬家三房所有入仕者,皆数罢官,逐京。姬家三房彻底被弃,长孙曜也未就此结枇子山案。

  长孙曜死咬住枇子山,认为枇子山案疑点重重,幕后黑手另有旁人,当朝质问霍党与长孙无境,将枇子山一案尽数揽于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寺卿杨弃彻查。

  许是因证据问题,枇子山一案,尚未水落石出。

  早朝还未开,霍焰趁这会儿空档同长孙明问好:“燕王殿下身体大好了吗?”

  也便是这时,长孙曜至殿中,霍焰这一声问安落入长孙曜耳中。

  长孙曜面色冷漠,乌黑的眸子不甚有情绪,沉沉看着长孙明,缓步走过来,似在等着长孙明给霍焰的回答,但显然他一入殿,殿内就安静下来,朝臣与霍焰微微躬身,同长孙曜行礼。

  这一切在不敢贸然出声的朝臣眼中,并没有觉长孙曜眸中有半分异样的感情,朝臣心下多感慨,长孙曜怕是恨不得拆了长孙明,以取回南境兵权。

  长孙曜至长孙明身前三步开外止了步,以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扫过霍焰,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燕王身体康复了?”

  长孙明面色不好看,回长孙曜的话,亦是极冷淡的一句:“大好了,谢太子挂心。”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长孙无境入殿后,早朝开始,今日长孙无境显然也十分没有耐心,早朝两刻钟,便退了朝,长孙无境将长孙明宣去正和殿。

  南境大小事,早些便由唐淇与霍焰述完,故而两人倒不必细谈南境状况。

  “太医说你旧疾复发,现下如何了。”长孙无境面色不好看,长孙明从南境拒回京,到回京拒去景山,拒入宫述职,称病不上朝,接而连三地抗旨,就是有个十个脑袋也不够她砍,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

  长孙明面色不太好看,答:“已无大碍,谢父皇关心。”

  “南境之事,太子怎说。”长孙明回京后去东宫的事,长孙无境自然也知道。

  长孙明面不改色地说谎:“太子要儿臣将南境交于唐家。”

  长孙无境指尖轻扣案面两下,抬眸看向面色憔悴有疲态的长孙明,略默片刻,起身缓步:“你守得住?”

  “儿臣但听父皇安排。”长孙明心里清楚的很,如果南境不在她手中,势必也不会在长孙无境手中,长孙无境必然要她守住南境,起码现在还要留与她手中。

  她不必去问长孙曜如何同姬神月说,他自会去处理。

  “听朕安排?”长孙无境轻哼一声,将长孙明上下打量,南境苦寒阴冷潮湿的恶劣环境并未折损长孙明的容貌,长孙明还是个世家金贵公子的模样。

  她是个吃得了苦的,可却又死犟脾气的,虽一个字没说,但他却能感受到她这无波无澜无甚感情的身躯下,藏了多少对他的控诉,她还在气。

  他说枇子山私矿同他无关,她一个字也不信。

  长孙无境烦躁不耐,乜长孙明一眼,漠声:“你要为自己谋多少前程,自己看着办。”

  长孙明应付完长孙无境,刚出正和殿便就被请去寿仁宫。

  太后这里今日异常热闹,各宫妃嫔,各皇子公主都在,这于喜静的太后来说,极为异常。听到宫人禀告长孙明来了,除却姬神月同长孙曜,旁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长孙明去南境前,在宫里便很低调,许是因在外头长大的缘故,同兄弟姐妹并不亲近,也少在人前露面,但见过长孙明的人,没有会忘记长孙明的。

  长孙氏同姬氏是出了名的出美人,这美人不单指女子,男子亦是如此。

  长孙明便在美人扎堆的长孙氏,也是最为拔尖的一个。

  硬要说长孙明的不好,大抵就是长孙明生得过于像女子,是以,在京中女郎眼中,最佳夫婿,还以长孙曜为首。

  长孙曜同长孙明看起来都是冷冷清清的人,不一样的是,长孙曜是里里外外都冷淡,长孙明于外间传,还是个亲和温柔的人。

  姬神月抬起冷漠美丽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看长孙明:“燕王来了。”

  长孙曜这才抬了眼,冷冰冰的目光落在长孙明身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姬神月冷淡问:“前几日,燕王又惹得你生气了?”

  长孙曜面无表情:“母后觉得儿臣会去管这些琐事?不过底下有人做错了事,按律惩治而已。”

  姬神月道:“朝中疯传。”

  长孙曜略一挑眉,看着长孙明轻哼勾唇:“母后何必在意旁人所说。”

  姬神月便不再说,母子二人冷眼扫过殿内,无甚兴趣。

  顾婉也在寿仁宫,长孙明回京当日便见过顾婉,顾婉温声唤长孙明。

  长孙明同顾婉一笑,向太后行礼。

  太后神色不明,淡淡开口:“燕王瞧着瘦了些。”

  长孙明个高,身形单薄些。

  太后将长孙明苍白的脸打量一遭,外间所传她是知道的,淡淡道:“回京便又病了一场,现下可大好了。”

  长孙明回话:“谢皇祖母关心,孙儿无碍。”

  太后话分不出好坏:“燕王在南境受苦了。”

  长孙明一时拿不准怎回话,又听得太后问:“回京这些日子,陛下可还交于你旁的事?”

  长孙明除却王爵,在京中并无正式官职,原是个有身份又无权的亲王,现在是揽了半个南境兵权的亲王。

  “父皇并未交予孙儿旁事。”

  太后嗯了一声,又说:“如此说来,燕王这段日子是没甚事了。”

  长孙明脑中翻涌出倒背如流的药师经,尽量没有异色地回话:“回皇祖母的话,是。”

  太后虽说好,但未有过多喜色,淡淡对长孙明道:你明日再入宫见哀家。”

  长孙明应好,太后这方赐座。

  除却各皇子公主,寿仁宫内还有几个世家公子与小姐,都是皇亲国戚,四族内的人,长孙明也便这方看到了陈见萱和王扶芷。

  陈见萱虽薄施粉黛,但仍然掩不住苍白憔悴的病容,面上带着端庄浅笑。

  东宫之事,长孙明有听得一些,长孙曜自枇子山回京,有四月不曾见人,婚事也便暂且搁置下,而今婚事也还未提及。

  陈见萱去年莫名害了大病,一度出不得府门,太医看了许多,各名贵药也都用罢了,至今也未见大好,今日不过是因太后懿旨,强撑着入宫来。

  韩清芫在她去南境后,偷偷跑回了北地,北地去岁雪灾闹了灾荒,匪患四起,韩清芫便也顺势留在了北地,至今还未回京。

  王扶芷虽在京中,平日也常出入宫中,侍奉与姬神月和太后左右,但不知怎的,却入不得东宫。

  长孙曜的婚事便这般莫名拖了下来。

  太后不开口,旁人也不敢说话,殿内又慢慢安静下来,殿内众人各怀心事。

  长孙曜同姬神月太后坐于一处,除却一开始看过长孙明一眼,视线便未再落于长孙明身上,长孙明更是一眼也没看过去过。

  众人知长孙曜向瞧不上长孙明,现下懒于多看长孙明一眼,十分正常。

  太后只留了姬神月同长孙曜用膳,旁的人便一一离开。

  长孙明刚送罢顾婉出毓秀宫,端王便凑到了面前。

  “五弟要回王府?”长孙昀面上有笑。

  长孙昀是好不容易才回的京,宜贵妃也是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母子两人现下安分许多。

  长孙明对长孙昀有所提防,淡淡答是,并没有与之寒暄的意思。

  长孙昀却作不知,同长孙明一道走,道:“过几日我府上有个秋日宴,大哥和几个弟弟妹妹都来,五弟该也来吧,你去了南境,我先头也在外州,我们兄弟几个很久不曾聚了。”

  长孙明咳了几声,有些遗憾:“四哥,我身体还未大好,太医说还需多休息,还是下回吧。”

  长孙昀也听得长孙明在南境受了伤,面色略微一变,倒并非关心:“五弟伤得重?”

  长孙明苦笑一笑。

  长孙昀道:“但方你与皇祖母说,已经无碍。”

  他又道:“只是个秋日宴,定不会累于五弟,五弟莫要推辞,还请来赴宴。”

  “什么秋日宴,倒不见给孤帖子。”

  长孙昀面色突地一变,一个激灵,愕然回身。

  长孙曜一身冷意,神色淡漠疏离,眉眼又沉沉有不耐之色,他生得好,只往长廊一立,此处便显得不普通,但他又实在太过冷淡,叫人不敢抬起眼看。

  长孙昀低了视线:“太子殿下恕罪,是我府上要办个秋日宴,晚些便想去东宫请太子殿下。”

  谁敢请长孙曜,还没人请得动长孙曜,他也不过随口说。

  长孙曜冷嗤一声。

  长孙昀赶紧找了借口离开,也懒得再顾要拉长孙明去端王府赴宴,生怕长孙曜看长孙明不顺眼,连带着他一同遭殃,虽说长孙曜也从不见得看他顺眼过,但同长孙明相比,他还是好些的。

  长孙昀一离开,陈炎便命众侍从退让,远远立着,等候长孙曜。

  长孙明尴尬立了片刻,快了步子,长孙曜速度比她快,快步至于长孙明前,截了长孙明的逃路。

  长孙明退了几步,同长孙曜隔开五六步的距离,看到立在长廊外头的陈炎等人,怔了怔,才又去看长孙曜,挤出一句。

  “太子殿下万福。”

  长孙曜神色淡漠,乌黑的眸子里炽热滚烫,同淡漠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除却长孙明能看见他眼眸中汹涌的情绪外,旁人什么也看不到。

  长孙明避开了长孙曜的目光,二人僵硬立了好一会儿,长孙曜方淡淡嗯了一声。

  长孙明想从后面离开,直接回毓秀宫再做打算更为合适,便听得长孙曜问。

  “身体好了?”

  这一日长孙明不知听了几遍这样的话,早朝时,他也已经问过。

  虽说如此,但她还是给了回答:“已无大碍。”

  长孙曜又嗯了一声:“孤没想到你今日会上朝。”

  长孙明不知怎的回答。

  长孙曜冷淡道:“你自南境凯旋,又深得南境民心,霍家上下对你,尤其敬重,长孙昀怕也悔恨,先前未能与你深交,回京不易,长孙昀少不得多与你亲近。”

  “太子殿下多虑,我不过与霍焰共事一载,有些同僚情谊,霍家敬重太子殿下远多于我,至于端王那处,想必他最想亲近的人是太子殿下。”

  长孙曜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又道:“原不知你在南境落了伤,孤先前政事繁忙,叫你等了几个时辰,引得你旧疾复发。”

  所谓旧疾复发不过应付京中借口,长孙明知道他清楚得很。

  “同太子殿下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此事又叫朝臣知道,平白与太子殿下落了苛待胞弟之难,是我的不对,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你现在是同孤请罪?”

  长孙明略默片刻,双手交叠于额间:“请太子殿下恕罪。”

  玉白修长的手轻轻抵在长孙明交叠的双手之下,往上一抬,没令长孙明跪下去,长孙明一滞。

  同长孙明常年练剑的手不同,许是因长生蛊又或是因长孙曜平日甚少用刀剑等物,他的手似温润细腻的美玉,修长的指抵在长孙明的掌下,慢慢变得火热。

  他眸中炽热,意味不明地勾唇,嗓音缓慢却冰冷至极:“你有功勋在身,孤怎会降罪与你,燕王。”

  长孙明微微一战,忙不迭地低了视线。

  长孙曜扶罢长孙明,不疾不徐地收回手,淡扫外间侍从,移转视线看长孙明时,又低了视线,越过长孙明之际步子稍停,长睫半阖,掩在袖袍下的手探了过去。

  长孙明面色又白二分,稍挣开些,就感觉到温热的长指轻勾住她的手指,将她发僵微凉的手慢慢握在掌中。

  远远看,只当两人是袖袍碰到了一处,并无人看到二人在众人眼皮子下的亲密。

  长孙曜声音不似方冰冷,略微嘶哑,缓慢又低得只有长孙明听的到:“孤今晚在幽园,戌时一刻等你一起用晚膳。”

  “长孙曜?!”

  他轻嗯一声:“如果你戌时二刻还未到幽园,孤会去燕王府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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