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夏05_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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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夏05

  这年填报志愿的时间在5月12号到17号。

  14号这天,距离毕业不足一个月的他们拍了一张集体照。

  向暖在老师后面站着。

  骆夏和她隔着一排,站在她身后的身后。

  傍晚,高三年级没有上最后一节自习课。

  学校组织了一场喊楼活动。

  每个高三生手中都拿着一个写了自己最想去的大学和专业的纸飞机,围满了教学楼每层的走廊,还有楼下的空地。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向暖,她的右手边正巧是骆夏。

  因为整个年级都参加,人和人挨得很近很近。

  近到她和他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对方。

  向暖也因此频频失神,心跳加速。

  他们一起欣赏着远处美的像幅画的天空,白云穿梭在粉蓝中带橘的天际,听着这群高三学子齐声高歌。

  从“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标注1]到“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标注2]。

  从“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标注3]到“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标注4]。

  ……

  虽然是集体大合唱,但向暖依然能够在这么多人的嗓音中精准抓住立在她身边的骆夏的声音。

  他唱歌格外动情悦耳,清朗温雅的声音里仿佛藏了一整个浩瀚无垠的宇宙,囊括着所有的星辰大海。

  男生的手肘不经意和向暖的胳膊蹭碰了下,向暖的呼吸登时停滞,心跳也跟着漏掉几拍。

  胸腔里的心脏活蹦乱跳地四处乱撞,就连额角都突突地跳起来。

  她像突然被他甩进了猛烈的飓风中心,而她身侧的始作俑者却那么风平浪静云淡风轻。

  向暖不自觉地抿住了嘴巴,听到他声音朗润地唱:“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标注5]

  这场喊楼活动直到夜幕垂坠,将学校笼罩起来,才在大家扔纸飞机的高喊中结束。

  “我要考海大金融系!”

  “孟佳宁要上沈科大计算机系!”

  “北大中文系!”

  “清大新闻系!”

  ……

  一声声拼尽全力地呐喊像在跟高考宣战。

  在空中盘旋飞舞的纸飞机承载着一个个沉甸甸的梦想。

  向暖要上清大建筑系。

  17号周一开学,向暖交了志愿后没多久,就被杨其进叫进了办公室。

  杨其进拿着她的志愿表,问她:“我看你第一志愿填的清大建筑系,确定不改了吗?”

  向暖点点头。

  他温声提醒向暖:“向暖,老师知道你很努力,从开学到现在你的进步大家也都有目共睹,但……不是老师打击你,只是想给你分析一下情况,你目前最好的成绩是98名,这个成绩或许可以被清大录取,但肯定进不去建筑系这种王牌专业。你懂老师的意思吧?”

  向暖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知道。”

  “不改?”杨其进问。

  “不改了老师。”向暖攥紧手指,语气很轻,但格外坚定。

  杨其进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你回去吧。”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

  教室后的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

  五月底,距离高考还有6天时,前几天考的三模的成绩登了出来。

  骆夏雷打不动稳坐第一,分数也是出奇的高,直接上了740。

  向暖第一次冲进班级前五,班里排名第4,年级第54,总分680。

  最后一次模考,让向暖知道,自己是有能力踏进清大的门槛的。

  只要她再少错一道题。

  步入六月份,盛夏已至。

  天气干燥炎热,教室里的空调一整天都不停歇地吹着冷气。

  下学期班主任都没给他们调过桌,此时向暖还是骆夏的前桌。

  她每天都像被钉在了座位上,除了吃饭和去卫生间,其他时间都低头学习。

  今天也不例外。

  余渡和骆夏还有靳言洲一同从外面走进后门。

  余渡一进来就嚷嚷:“都得给我写同学录啊!班上每个人都有份!”

  他说着,真的就从第一排开始一张张地发起同学录来。

  骆夏站在自己的座位处,长臂一伸,把两瓶养乐多放在邱橙和向暖的课桌中间。

  邱橙昨天熬夜学习,这会儿困得不行,正趁课间这几分钟赶紧养养精神,没察觉骆夏给养乐多。

  但向暖发现了。

  她本能地抬了下眼眸,又很快低敛,嗓音清浅地小声道谢:“谢谢。”

  刚说完,靳言洲又往她们课桌上放了两根棒棒糖。

  向暖更意外,又对靳言洲说了一遍谢谢。

  余渡正好走过来,听到向暖的话,笑说:“儿童节快乐啊向暖!”

  向暖惊讶。

  儿童节?

  哦确实,今天是六月一号。

  她的杏眼弯了弯,回了余渡一句:“儿童节快乐。”

  余渡给了她两张同学录的纸,“等学姐醒了给学姐一张,一定要帮我认真填啊!”

  向暖笑着答应:“好。”

  向暖看了看同学录要填的内容,就开始在其中一张上写起来。

  最喜欢的颜色:紫色

  最喜欢的季节:夏季

  最喜欢的歌曲:《葡萄成熟时》

  最大的爱好:摄影

  ……

  写着写着,她捏着笔的手指就停下了。

  同学录。

  或许,她也可以买一本。

  隔天。

  向暖抱着买的同学录进教室时,就看到余渡在骆夏课桌旁很不满地拿着一张同学录抱怨:“夏哥你不地道!就给我写了一句‘前程似锦’,还是和别人一样的!”

  骆夏拿起桌上的一沓花花绿绿的同学录纸张给余渡看,无奈失笑:“实在太多了,我一视同仁。”

  余渡哼哼:“我能跟别人一样吗?我可是你从小学就认识的发小!”

  骆夏叹气,“那我再给你添点。”

  他说着,把同学录从余渡手中拿走,又写了几个字。

  随后刚回到座位的向暖就听到身后的余渡震惊道:“你就添个‘祝余渡’?!这和没添有什么区别!”

  “夏哥你失去我了,咱俩十多年的交情到此为止了。”

  余渡说完正想走,就看到向暖买来的同学录,立刻不跟骆夏闹脾气了,笑嘻嘻地问:“向暖,你也买同学录啦!快给我一张我来写!”

  向暖有时候真的很感谢余渡这个神经大条又平易近人的男生。

  就像此时,她本来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下都不用她开口了。

  向暖打开同学录,拿出几张来,递给余渡一张,然后转身,给靳言洲一张,轻声问:“要帮我写一张吗?”

  靳言洲没说话,直接拿走了她递过来的同学录。

  随后向暖就把视线落在了骆夏这边,男生没等她开口问就淡笑着伸出手来。

  向暖连忙把手中仅剩的一张交给骆夏。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但很心慌意乱,声音也变得细弱,很小声跟快速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向暖说完就回过头,脊背绷直。

  她暗自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又拿出一张,放在了邱橙的桌上。

  邱橙上完厕所一回来就看到了桌上的同学录。

  “噫?”她不解地疑问:“这谁的?”

  向暖急忙说:“我的,我的。”

  邱橙乐了,很意外道:“暖暖居然也热衷于同学录,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向暖佯装淡定地说:“就……留个纪念。”

  邱橙笑道:“不错不错,等明天我也搞一本。”

  上课前骆夏就把同学录写好给了向暖。

  向暖捏着他还回来的同学录,一行一行地认真看。

  她买的同学录和余渡的在内容上有点差别,并不完全一样。

  姓名:骆夏

  生日:

  ……

  梦想:建筑设计师

  爱好:nanoblock,钢琴,唱歌

  ……

  最喜欢的颜色:黑白

  最喜欢的季节:四季

  最喜欢的歌曲:《葡萄成熟时》

  最喜欢的歌手:陈奕迅

  最敬佩的人物:骆锦游

  翻过页,祝愿留言板,上面只有四个字——前程似锦。

  和他给别人写的并没什么不同。

  向暖其实早就猜到了,但心里还是会抱着侥幸的期待,希望他能给她写句别的,送她一句和别人不一样的祝愿。

  但,怎么可能。

  她在他心里又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普通的同班同学而已。

  就算被他算作朋友,也是交流很少很少的普通朋友。

  一年一度的高考在6月7号如约而至。

  统一穿着夏季蓝白色校服的男生女生陆陆续续进入各自的考场。

  时间在笔划在试卷上的沙沙声中滴滴答答地流淌而过。

  教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空调一直运转着,冷气吹到每个角落。

  窗外阳光炽烈,繁茂的树荫下,夏蝉不知藏在哪处地方,不知疲倦地叫着。

  两天的高考时间眨眼结束。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各个考场的学生蜂涌而出。

  此前安静的学校瞬间变得热闹沸腾起来。

  “毕业啦!”

  “我解放了!”

  “我们毕业了!!!”

  有同学一边扔东西一边高声欢呼。

  向暖随着人流往楼下走,周围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大家吵吵闹闹,一个比一个兴奋。

  当然,这之中也夹杂着因为没考好而颓丧甚至掉泪的同学。

  走出教学楼,人群四散开。

  向暖站在楼前,望着花坛里盛开灿烂的五颜六色的花朵,深深地提了口气,再尽数吐出来。

  高三这一年,从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好似肩上背负的重担突然之间全部卸下,走起路来就连步伐都变得轻盈许多。

  母亲和靳叔叔和其他家长一样,特意放下工作,在学校外等了她和靳言洲两天。

  向暖找到他们时,靳言洲已经坐在车里了。

  一家四口下饭馆好好地吃了顿晚饭。

  回到家,向暖把堆在书桌上的一摞摞书和一沓沓试卷都收进箱子里。

  清理出来的书桌登时宽敞亮堂不少。

  她的视线落在已经满瓶的千纸鹤上。

  向暖拿起玻璃瓶来,手指在瓶身上轻轻地点了点。

  而后浅笑着放下,找出睡衣去洗澡。

  睡前,向暖在书桌前坐下,摸出最后一张千纸鹤的彩纸来。

  他们说,每一只千纸鹤都代表一份祝愿,叠出一千只千纸鹤就可以许一个心愿。

  我不敢太贪心,但也并不是无所求。

  一千只千纸鹤,我用九百九十九只祝福你,最后一只偷偷留给我自己。

  希望你能稍微地注意我、喜欢我。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概率。

  “,我们毕业了。毕业快乐,骆夏。”

  —

  高考之后随之而来的各种聚餐聚会。

  班级聚餐过后,他们五个人商量好去海边玩三天两夜。

  就当毕业旅行了。

  骆夏说:“我可以提供车和住的地方。”

  邱橙惊讶:“你别告诉我你家在海边有别墅。”

  骆夏忍不住笑,“还真有。”

  余渡在旁边插话:“夏哥提供的车是商务7座哦!”

  邱橙不断点头,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而后笑说:“我们有你这种豪气的朋友可太幸福了。”

  几个人说走就走,当天就收拾好东西,动身去往海边。

  开车送他们的是骆夏家的司机。

  骆夏坐在副驾驶,余渡和靳言洲在中间的两个座位上,向暖和邱橙在后排。

  车子一路开,车载音乐一路放。

  几个人不知不觉就合唱起来:“给你我的心作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你是夏天/有海风吹过棕榈的蓝天……就算整个世界都改变/也不改变为你勇敢的自己……”[标注6]

  车窗开着,他们的歌声迎着夏日微风,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到海边别墅时,刚好是景色最好的傍晚时分。

  年轻人精力旺盛,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都感觉不到累,放下行李就奔向了大海。

  向暖穿的是件吊带碎花长裙,外搭了一件短款的透明长袖衫。

  她和邱橙在海边光着脚踩水玩,笑的停不下来。

  不远处的余渡忽然大喊:“哎!夕阳!”

  惹得其他四个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远处,橙红色的光芒晕开,将湛蓝的天空染成橘色,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正随着要垂落隐匿的太阳缓缓地移动着。

  余渡张开双臂,朝着夕阳在的方向欢呼着奔跑。

  然后就变成了他们五个人沿着海岸线追逐夕阳余晖。

  一边跑一边用脚扬沙。

  骆夏回头飞起一脚,细沙冲着靳言洲飘去。

  但靳言洲动作利落地躲开了,而他身后的向暖遭了殃。

  骆夏没想到会伤及无辜,本能地道歉:“对不起向暖,我……”

  男生说话时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映在夕阳下,格外惹眼。

  向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甚至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没转动,脚就伸了出去。

  她也冲他扬了一脚沙。

  猝不及防地,骆夏没躲开,挽起的裤腿中登时藏了不少细沙。

  向暖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扩大,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她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着,脸红耳热地望着他,清凉的海风都无法消除她身上的灼烫。

  向暖不自觉地也跟着他笑起来。

  “那边有自行车!”邱橙指着路边开心地喊,扭脸兴奋地问他们:“我们沿路骑自行车吧!”

  “去追夕阳!!!”

  “走!”骆夏招了下手,率先朝着租自行车的地方跑去。

  五个人登上自行车,在海边沿着路蹬自行车。

  车轮飞快地碾过马路,几道身影跟风赛跑,竭尽全力追逐着黄昏下的夕阳。

  向暖骑车的速度比不过男生,只能望着骆夏的背影。

  她的嘴角扬着笑,就只凝视着前方那道清瘦挺括的身影。

  她看到他的手松开了车把。

  男生张开双臂,迎接拥抱着海风,还很高兴地欢呼了声:“喔~”

  向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伸出去一点。

  从她的角度看,像牵住了他的手。

  一路骑到一个视野宽阔的看台,几个人随意地把自行车放倒在旁边,走到看台的最前端,抓着栏杆眺望远方。

  向暖在没有人注意时,扭脸抬眼,隔着邱橙望了望骆夏。

  男生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他漂亮的桃花眼中在这一刻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空。

  她无比渴望骆夏能低下头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却又矛盾地觉得,他本就该这样。

  她喜欢的少年,如盛夏时节的阳光,高悬云端,耀眼夺目。

  他的视野里就该满是对远方的憧憬,而不是流连脚下这片方寸之地。

  晚饭几个人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因为白天玩的太疯,吃过晚饭没多久,几个人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女生一个屋,男生一个屋。

  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兴奋,向暖在邱橙睡着后很久都还丝毫没有睡意。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好几次,最终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这栋别墅有个视野极好的露台。

  露台上放有躺椅。

  向暖来到露台,躺到躺椅上,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这一片星河。

  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今天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越想嘴角的笑意就越大。

  他们一起追逐夕阳,朝着海平线飞奔。

  他们也迎着海风一路疾行,看同一片大海。

  此时头顶的星空就像另一片深蓝的海域。

  向暖用手指比了个相框,对着夜空缓缓移动,寻找着最亮的那颗星星。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很轻的脚步声。

  向暖的手瞬间落下来。

  她刚坐起身,骆夏就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他递给她一杯水,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才睡醒的懒倦,问向暖:“你怎么自己在这儿?睡不着吗?”

  向暖连忙双手捧过他递过来的玻璃杯,垂着眼胡乱地点了点头。

  心跳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紊乱。

  骆夏在她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来,和她正对着。

  向暖没想到他会选择坐下,呼吸登时滞住。

  他仰头喝了口水。

  露台上的壁灯一直亮着,光线有点昏暗。

  朦胧的光晕下,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尤为性感。

  骆夏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着,吹着夜风,安安静静地喝水。

  向暖的目光总是不敢在他的身上停留。

  每次瞥过去,下一秒就仓皇地别开,生怕被他察觉点什么。

  但骆夏根本没在意。

  他才睡醒,脑袋都不太清醒,就只是觉得渴了,出来喝杯水。

  没想到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在露台上,所以趁喝水的时间过来陪她坐会儿。

  虽然谁也没说话,但向暖格外欢喜她和他能有这样的独处时光。

  向暖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停留在只有她和他,还有夏日海滩和温柔月色的这一刻。

  但,时间不会为谁而停留。

  不多时,骆夏喝完杯子里的水,起身。

  他的声音比刚才清朗了些,低声道:“我回房间了,你也早点睡。”

  向暖再一次心慌意乱地点头,声如蚊蝇地应他:“嗯。”

  等他离开,她才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气息还没落地,骆夏又折了回来。

  向暖被他再次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她心有余悸地将手按在胸口,清泠泠的杏眼中闪过惊慌。

  骆夏没料到会吓到她,低声歉意道:“抱歉,吓到你了。”

  “给你这个,”他说着把手中的毯子递过来,话语温和:“晚上凉,别吹感冒了。”

  向暖咬住嘴唇,手指微颤着抱过他给她拿来的毯子,轻声说:“谢谢。”

  “不用,”骆夏说:“别呆太晚。”

  “好。”她的回答混在夜风中,轻飘到有些不清晰。

  隔天晚上,向暖再一次去了露台。

  不为别的,只是不由自主地期待着他今晚也能在半夜出来喝口水,和她安静地坐会儿。

  躺椅旁边的桌上有他们白天放在这儿的瓜子。

  向暖等了好久都等不到他出来,就一个人默默地数瓜子。

  一边数一遍很小声地念:“来,不来,来,不来……”

  直到她数完,他都没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接近黎明,向暖依旧毫无睡意。

  她起身,走到露台最前端,望着远处的海岸线,那里隐约有了些许光亮。

  黎明将至,日出也随之就要到来。

  向暖已经不再期待着骆夏会出来,左右不困,她打算独自看个日出。

  然而,就在这时,向暖忽而听到一些轻微的声响,随即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她微怔,下意识地咬住唇。

  她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来。

  向暖还没回过头,骆夏就发现了站在露台上的她。

  男生快步走过来。

  “向暖。”他喊了她一声,语气有点急切。

  向暖梗着脖子扭头,这才看到手里拎着他的行李包。

  她霎时抿住唇,仰脸看向他,话还没问出来,他就率先开了口。

  骆夏的表情挂着担忧,语气也隐隐地暴露了焦急,但声音依然镇定清朗,对向暖说:“我家里有点事要先走,等他们醒了你帮我告诉他们一声。”

  向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乖乖地点头答应:“好。”

  “白天司机会开车过来接你们。”他说完就迈着又快又急的大步往外走。

  向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脚不听使唤地跟着他走。

  骆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转身,向暖就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怀里。

  两个人都瞬间退开一步。

  向暖捂着被撞疼的额头,眼泛泪花,神志也因此清醒不少。

  “对不起……”她喃喃道歉。

  骆夏只说:“钥匙我放这儿。”

  向暖咬着嘴唇点头,“嗯。”

  随后,放轻的关门声响起。

  这趟毕业旅行骆夏率先离开。

  向暖回到露台,看到他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而后,车子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野,连同他。

  等另外三个人陆陆续续醒来,向暖把骆夏提前走的事告诉了他们。

  几个人都没有心思再玩,气氛也没有再活络起来。

  谁也没提及骆夏说的家里有事到底是有什么事,但大家心里都很担心。

  向暖是自骆夏走的那一刻起就很不安。

  她感觉其他三个人大概和她一样。

  直到下午上车,余渡第一个忍不住,问了骆夏家里的司机,他们这才得知,是骆夏的爷爷生病住院了。

  坐在最后座的向暖听到余渡闷闷地嘀咕:“骆爷爷是骆夏最敬佩最爱戴的长辈了,他不担心才怪。”

  到了沈城要下车时,余渡问:“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骆爷爷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靳言洲开口道:“别了,万一打扰到更不好,还是等骆夏的消息吧。”

  邱橙点头同意:“靳言洲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先别过去打扰了。”

  自这天后,骆夏就没再有消息。

  一直到夏至那天。

  骆夏一大清早突然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LX:我不去清大了,改出国读医,今天就走。】

  刚睡醒的向暖看到这条消息时,人傻在了床上。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向暖捧着手机来来回回地看他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良久,她还是不敢相信,骆夏突然变了志愿。

  群里已经炸了锅,靳言洲问他为什么,骆夏说原因一两句解释不清。

  余渡就说,那见面。

  邱橙也追着骆夏问他是几点的飞机。

  骆夏既然告诉他们,就没打算偷偷离开。

  几个人约好机场见。

  向暖始终没有在群里说话。

  随后,她的房门被敲响,靳言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醒了吗?”

  “嗯……”声音紧绷的不像她的,向暖清了清嗓子,回:“醒了。”

  “骆夏要出国,你换衣服出来,我们去机场。”靳言洲的声音冷沉。

  向暖的眉心皱了皱,强忍下眼泪,沉默了片刻,确定声音不会出纰漏,才答:“好。”

  向暖浑浑噩噩地洗漱换衣服,把那瓶千纸鹤装进粉色的双肩小背包里。

  然后就神思混沌地跟着靳言洲出了门。

  到了机场,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全凭靳言洲带路。

  不知道是不是骆夏要出国读医的这件事太让向暖难以接受,她总觉得像在做梦,人也跟做梦一样,时不时就跟经过的路人相撞。

  靳言洲把她拉过来,没好气地说:“你不看路啊?”

  向暖被撞的肩膀疼,但又觉得有个地方比肩膀还要疼。

  他们找到骆夏时,余渡和邱橙也刚到。

  男生脚边放着一黑一蓝两个行李箱。

  他穿着白色短袖,搭配黑色背带裤,脑袋上还扣了顶黑色棒球帽。

  没有家人送,他一个人。

  其实是骆夏早在家里就和家人告了别,特意把这段时间留给了这几个朋友。

  余渡和邱橙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骆夏全都毫无保留地回答。

  向暖和靳言洲没说话,就只听着。

  也是这时,向暖才从骆夏口中得知,那日他提前回家是因为他爷爷急性阑尾炎住院了。

  但由于老人对痛觉迟钝,送到医院时其实阑尾炎已经发作了有一段时间,导致腹腔感染,差点阑尾穿孔。

  虽然最后手术顺利,但让一家人心惊胆战了好久。

  而骆夏的奶奶也因为丈夫生病,急火攻心病倒了。

  好在现在也慢慢地在恢复健康。

  可这场经历让骆夏重新认真思索了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不想沿着爷爷开辟出来的康庄大道往前走了。

  他知道他选择建筑系的话,以后必定前途平坦开阔。

  也明白这个时候突然放弃保送清大出国学医有多难。

  但他还是铁了心,决定走前路满是荆棘的道路。

  在跟家人商量过后,骆夏得到了家人的支持。

  随后骆家跟清大校方联系,说明了情况。

  最终取得了对方的理解,将他保送生的资格取消。

  至于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因为骆夏要提前去英国适应,提前进入学习。

  他们说了好多好多。

  向暖始终一声没吭。

  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粉色双肩包,手指揪着拉链,脑子里混乱不堪。

  也只有他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选择吧。

  明明可以按部就班轻轻松松地学习、毕业、工作,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保送的资格,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有这种勇气和资格的,也只有骆夏了。

  在骆夏要过安检时,余渡甚至抱着骆夏哭鼻子,任性地问能不能不走。

  邱橙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笑着说:“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学姐支持你。你这么优秀,到哪里学什么肯定都能闯出一番天地。”

  骆夏笑道:“借你吉言。”

  轮到靳言洲,他走到骆夏面前,和骆夏紧紧地拥抱了下。

  什么也没说,就只抱了抱彼此。

  机场的广播在喊。

  骆夏说:“我得走了。”

  只有向暖从始至终没说一个字。

  就在他转身的前一刻,向暖才突然喊住他:“骆夏!”

  重逢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在他再次要走的时候。

  她仰起脸,撞进他的眼眸中。

  向暖这才注意到,骆夏的眼是红的。

  但他依然笑着,笑容依旧干净明朗。

  她被他坦然的目光灼到,还是不争气地一瞬间就低敛下长睫,试图遮住眼里快要泛滥的情绪。

  “谢谢你。”她的嗓音微微泛哽,很轻地对他说。

  谢谢你,十二年前的今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对今后漫长的人生有了些许期待。

  谢谢你,去年再一次闯入我的生活,让我高三这一年有了往前奔跑的动力,不断地提升着自己。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向暖不会成为现在的向暖。

  机场嘈杂,广播在响,她的声音又小,骆夏没听清。

  他微微弯腰凑近:“嗯?”

  他还是这么温柔绅士。

  向暖难过的呜咽在这一刻差点冲破喉咙。

  她快速地眨着眼睛,勉强吞回眼泪,也极力想要将声线放稳,缓了缓才说:“祝你……前程似锦。”

  他轻笑,低声回她:“你也是。”

  向暖的眼睛再一次发热,眼尾染尽红晕,视线也变得模糊。

  他已经拉着行李箱转身往安检口走去,向暖死死地咬着嘴唇,耷拉着头根本不敢看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抬起了头,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修长挺括的背影在人流中还是那么惹眼。

  像一棵屹立的松柏,笔直挺拔。

  可再惹眼再好辨认,他还是从她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悲哀的是,她连为他流眼泪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沉默地目送着他走远。

  向暖抱紧藏在书包里的玻璃瓶,几乎要将嘴唇咬破,才勉强遏制住要哭的冲动。

  对十八岁的向暖来说,青春里最大的遗憾,是她还没来得及勇敢,骆夏就再一次离开了她的世界。

  她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说出口。

  这天傍晚,向暖独自回了学校。

  她来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天台,一个人坐在长凳上,望着远处漂亮的粉蓝色天空发呆。

  夏天的风夹着热浪裹挟而来,可向暖却丝毫感受不到夏季存在的痕迹。

  明明他出国不是因为任何狗血误会,也没有不告而别。

  可偏偏就是这样,向暖心里才更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

  虽然没资格为他掉眼泪,但她还是没有稳住情绪哭了。

  很奇怪的,这次的风无法吹干眼睛,连脸颊都很潮湿。

  她像淋了一场滂沱大雨,心也跟着湿了一片。

  向暖恍然觉得在做梦。

  这一年的光景就像在梦里和他重逢了一场。

  现在梦醒了,他也不见了。

  2010年的这个夏天,对向暖来说,结束的意外的早。

  从学校回到家后,向暖把自己关进房间。

  她拿出同学录来,找到骆夏写的那一张。

  在他给她留的那句“前程似锦”下面,向暖提笔写了一句话。

  “我偷偷把有你的夏天藏在我的每一天。”

  这样,我的每一天都是夏天,每一天都有你。

  我们在夏至遇见,又在夏至告别。

  希望下一次再见,我可以鲜活明亮地站在你面前,坦然自信地笑对你。

  骆夏,十八岁生日快乐。

  愿你我,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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