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当懒则懒_倾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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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当懒则懒

  发觉聂然的视线,东家抬起眼帘,粲然一笑道:“这是我从前题字的折扇,搁置了许久,今日沈开整理东西时找到,便给我送了过来。”

  聂然的眼光依旧盯着落款:“你叫云之?”

  东家,也便是云之微微笑道:“是。”

  平日里说惯了东家,冷不防换了名字,聂然还有些不适应,她默默地在心中念诵:云之。

  乌黑披散的发,凌乱半敞的锦袍,苍白虚弱的病气,却又有那么清越爱笑的嘴唇,以及藏在刘海之中的,水墨氤氲的眼眸。

  即便病体缠mian,可却依旧那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宛若云之彼端,遥不可及。

  聂然怔怔地想了许久,才再出声道:“你原来不姓沈。”

  她以为沈开既然是管家,那么便是跟着东家姓的,因为南楚有许多大家族都是如此,管家也是自家人的身份,地位在家仆之上,主人之下。

  聂然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云之闻一而知二,仿佛全盘明了她的意思,笑道:“沈开并非我的家仆,他是我少时玩伴,以管家身份自居,照顾于我。”

  他没有细说,聂然也不便追问,很快便将话题,兜到她今天的来意上,请求云之教她,当然,假如云之愿意和迟布衣一样做幕僚替她出谋划策,那就再好不过。

  云之沉吟片刻,道:“你先令招英过来,告诉我原来的小聂是怎么样的。我不问世事久矣,对于小聂你这些年作为,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如何真切。”

  这个小小的要求聂然自然答应,招英今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地拉上行露四人去处理积压的公务,但为了今后长远打算,想必招英也不会拒绝。

  一边往门外走,聂然心中还在琢磨云之话语中透露的讯息:他既然声称不清楚聂清玉这些年的作为,但对她的称呼却显得熟稔至极,招英也表示不认识他,那么是否意味着,云之认识的,是更早以前的聂清玉,那是连招英都不知晓的时候。

  “等等。”

  拉开门正要往外走,聂然被云之叫住,转过头去,见云之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容我多问一句,你打算怎么唤招英来?”

  聂然奇怪道:“自然是去招英处理公务的地方,带他前来啊。”

  云之叹了口气,道:“你这便错了,需知你可是南楚丞相,不过是寻个部下,何用亲身劳动?只需吩咐下去,使人前去即可。送你一句,位高权重者,应当懒则懒。”

  聂然慢慢地消化了他的言语,也明白过来。

  用她前世的经验来理解,会更清楚明白些。

  一个公司的总裁,想要找一个员工来,不会离开办公室前往寻找,而是派人传话,发布命令。

  只是聂然前世从未有过处于发号施令地位的时候,更多时候是被人传话,冷不防坐在高位,心态意识上转变不过来。

  她如今是权臣,一个权臣想要见自己的部下,是不需要亲自去请的。

  明白云之现在就在教导她,聂然连忙记住,虽然知道真正适应过来还需要时间,但认识到这一点总是好事。

  按照云之的教导改变计划,聂然走到门口,吩咐侍卫去寻招英过来,接着便回到云之卧室,发现他正翻阅书册,正是她顺手拿过来的那本清都王的传记。

  聂然不去打扰,云之也只是随便看看,翻几页后放下。

  侍卫传话的效率比聂然自己快许多,没一会儿招英便赶了过来,得知云之的要求,他皱了皱眉,转向聂然道:“聂相,真的要全部说出?”

  聂然点了点头,道:“你就说吧,我听着,也想知道聂……不,我过去时什么样一个人。”

  招英眼中掠过一抹失落,却没有违背她的命令,重新转向云之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精干锐利:“你问吧。”

  接下来,便是云之问,招英答,聂然一旁倾听。

  听了一会,聂然面上便浮现与招英一样的古怪神情,因为云之并不详细问聂清玉是怎么升迁的,又或者她作出了什么样的重大决策,只问一些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日常小问题。

  比如聂然平时什么时候就寝,又比如她一日之内喝几杯水,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特别嗜好,家中的古董字画,金银珠玉,侍女美婢,一年生病的次数,穿戴服饰……

  这哪里像是参谋,简直就好像查户口的。

  好不容易问完了私事,云之才掉转话头,但开始问的却也不是什么朝堂事务,而是她与部署和其他官僚的交往关系,收受的贿赂种类和数量。

  云之问得很细致,有时候甚至会对一个问题反复深入地探究,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完成问话,招英松了口气,云之却因说了半天话,又牵动病势,低头咳嗽起来。

  聂然连忙给他倒了杯温水,在卧室的角落,有一个温在暖炉上的小水壶,是沈开为了保证东家时刻能喝上温水准备的。

  杯子送到云之嘴边时,他压下咳嗽喘息,黑发间透出的目光幽雅深沉,正欲张口说话,聂然赶紧打断道:“我知道,以小聂丞相的身份,不该做这等端茶倒水的事,但如今你费心教我,我以师长之礼相待,这与身份高低有什么干系?”

  云之这回没有反驳,眼瞳中仿佛多了一丝暖意,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接过茶杯,清润喉咙。

  此时已经没招英什么事,但他依旧不愿离开,只在一旁守候等待,一双十分警惕的眼眸盯紧云之:别人不知道聂相是姑娘家,可是他知道,便不能纵容聂相与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还是在男子的卧室。

  自从昨日起,他便一直瞧这东家不顺眼,整日衣衫不整,他难道就不知礼数吗?

  云之慢慢地喝着水,闭目靠在床头,好像屋内的其他两人都已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眸,懒洋洋地道:“小聂,让你的人下去吧,我只应承教你一人,别的人不计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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