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青山_盛世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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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青山

  仙河镇外一里的小青山半山腰有个还算气派的小院,黝黑的圆木桩围了个相当宽敞的大院子,院外青竹数百竿,院内三间小屋一口清井一棵枯木,枯木下头一方石桌,檐下挂着好些辣椒大蒜柿饼等物。

  来人轻轻敲了敲院门,无人应答方推开院门,连着好几日的大雪,院内积了极厚的一层雪,来人瞧了几眼,便转身往外头的马车去。

  雕刻繁复花纹的马车四角悬着贵重的鎏金铜铃,厚实的绛紫色毡布将车窗掩的严实,这华贵的马车与这山野小舍实在搭不到一处去。

  侍从立在马车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公子,司空在院中。”

  不消片刻,厚毡布轻轻揭开,便有侍从搬了紫檀而制的小凳上前。

  侍从上前将那院门齐整推开,几个身手敏捷的男子忙将院中积雪清开,又有随侍取了厚毯等物,将院中的石桌整理出来,一切事罢,众人垂首分立两侧。

  车上下来的公子一身华贵的雪裘,神情有些冷傲,长而不狭的凤眸微微上挑,眉眼间带着冷漠疏离,薄唇带着极淡的粉,他的肌肤极白,愈发显得他的发如墨似的黑,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无端给人甚是沉稳的感觉。

  陈炎抱着剑盒,退两步立在长孙曜身后,同长孙曜入了小院。

  院外这般大的动静,院子的主人硬是沉着气不出,直到长孙曜在石桌前坐下,侍女开始煮茶,小屋的门才吱吱呀呀地打开。

  司空岁知道长孙曜是不会纡尊降贵入他的小破屋的,长孙曜能来这僻野寻他,已经令他十分意外,来者虽不善,但也是客,他摘了屋下的一串柿饼,用屋里的大陶盘装了。

  石案上已摆了几盒精制茶果子,司空岁那一陶盘的柿饼显得寒酸,司空岁微微眯眼,在长孙曜对面落了座。

  侍女为司空岁奉上香茗。

  司空岁撩起眼皮瞧侍女一眼,心下嘀咕,长孙家的人,便是纡尊来这乡野僻地,架子也是摆够了。

  陈炎将捧着的剑盒打开,剑盒逾二百斤由玄铁而制,里头铺着华贵的暗红色锦缎。

  只是没有剑。

  “公子就料定我会将辟离给你吗。”司空岁将目光从空剑盒上移开。

  长孙曜的声音如同清冽的冷泉,淡漠又冰冷:“难道你认为,我是来同你商量的。”

  司空岁定定看长孙曜,长孙曜此行带的人并不算多,但个个皆是以一挡百的绝顶高手,就连现在身侧煮茶的侍女,也是个不可小看的狠角色。

  他笑了一笑,沉默喝着茶。

  长孙曜垂下淡漠的眸子。

  煮茶的侍女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并着一旁伺候的三名侍从,迫近司空岁。

  司空岁长眉一挑,纵身一跃,落在了枯枝头。

  那般细枝,自然是不可能承住司空岁,他用的是深厚的内力。

  四人飞身,剑指司空岁。

  长孙曜目光穿过飘飘袅袅的青烟,神情淡漠。

  天越发冷了,近来阿明也忍不住偷懒,好几日没来小青山,她怕被师父追着打,砸了攒了许久的钱罐子,忍痛买了一斤杏花醉来收买师父。

  啊,呸,是孝敬。

  老远,阿明便听到了异常的打斗声,她一怔,抱着酒坛子飞奔向小院。

  小院外头立着十数名劲装侍从,阿明心里咯噔一声,越发觉得不妙,侍卫很快便发现了阿明,阿明一眼瞧见院里头同人缠斗的司空岁,想也不想,便避着人冲进了小院。

  长剑至阿明的袖侧落下,阿明抱着酒坛轻轻一跃,便入了几人的缠斗。

  长孙曜敛眸看向阿明手里的长剑。

  司空岁见阿明闯了进来,再无意拖延戏耍几人,折下一段枯枝便直接击败了几人,他从阿明手里抢了杏花醉去,倚在一段结实的树干,揭开酒坛盖子猛地喝上一口。

  阿明身形晃了晃,撑着剑在司空岁身旁蹲下,她快速扫了眼树下众人,压低声喊了声师父,道:“师父,你抢人家酒了吗?”

  司空岁咧嘴笑笑,目光看下树下的长孙曜等人,阿明不由得随着司空岁,再次将目光落到长孙曜等人身上去。

  阿明神情微晃几分,她第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人,比裴修都好看。

  长孙曜的目光从辟离上移到阿明身上。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暗红色短袄,长发用黑色发带高高绑了个马尾束在脑后,厚实方巾将脸掩了大半,露出洁白如玉的额头和冻得通红的耳尖。

  少年一双眸子明亮得很,那是与长孙曜完全不一样的眼眸。

  长孙曜的眼眸淡漠疏离如同冷冽寒冷泉,而阿明的眼眸就像是蕴着春光的清泉,温柔而明媚,只是此时,阿明的眸中还有几分疑惑和担心。

  司空岁看一眼阿明手中的辟离,良久后道:“辟离的主人不是我,公子要取辟离,不应问我。”

  阿明懵了一下,举起辟离瞧,下头穿得像模像样的冷脸家伙是来抢东西的?

  “予你千金,献出辟离。”长孙曜看向阿明。

  千金?阿明从没有听过这么多银子,不,这是金子,千金,是不是能将仙河镇买下了?

  她只知道辟离是把用着趁手的好剑,可从没想过,辟离竟这般值钱。

  “我不卖。”阿明顺势在司空岁身旁坐下了,她虽没钱,但她也不想要钱,反正在家冻不着饿不着。

  一大一小两人坐在枯树上头,瞧着下头的人,就是不下去。

  司空岁从怀里取出个柿饼递给阿明,阿明扯下掩着脸的方巾。

  陈炎颇惊讶,看少年的眼眸便知,这少年容貌不会差,只是他没料到,山野间竟还有这般好看的小公子,除自家殿下外,他第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小公子。

  阿明继续道:“给多少钱都不卖,你等会走的时候,把打坏的东西赔一下。”

  “麻烦。”长孙曜轻抬手,院内外十几人齐齐拔了长剑,飞身击向司空岁师徒二人。

  阿明一口柿饼噎在嘴里,那人模人样的小无赖是要硬抢了?

  司空岁皱眉低低叹一声,抱着酒坛避开众人的攻击,阿明叼着柿饼,执辟离足间一点避开来者。

  院中不知何时多了张梨木圈椅,侍从恭恭敬敬地请长孙曜落了座,长孙曜漠着脸,他将司空岁师徒的剑招看的仔细。

  司空岁不同之前的心不在焉,已然认真了起来,阿明年岁不大,剑招却是不差的,两人虽使的都是明泉剑法,但同司空岁冷厉果决的剑招比起来,阿明的剑招柔了许多。

  司空岁无意在这平静小镇开杀戒,阿明更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但如此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司空岁以一剑清泉击退众人,携阿明退至一旁,冷眸看向长孙曜,扬声道:“你若要辟离,当以君子之道取之,现下让些走狗动手,以多欺少,未免太失身份。”

  长孙曜将手中茶盏轻轻放落:“全是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与阿明一战,若胜,你带走辟离,若败,此生不入我小青山。”司空岁收剑。长孙曜乜阿明一眼:“他?”

  “对,就她。今日比试,点到为止。”司空岁肃声补充道。

  阿明皱起小脸,一脸惊愕地瞧司空岁,道:“师父,你酒喝多啦?让我打什么?又想卖我啊?你自个上便是了,干嘛要把我推出去,你……”

  “啊!喂——”

  阿明还没说完,就被司空岁往前一推,阿明脚下趔趄,险些栽了下去,她稳住身形,长孙曜立于十米开外,眉眼仍带着漠色疏离。

  她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实在瞧不上这么个出门在外带一堆侍从的公子哥,看他那模样,怕是连把像样的武器都举不动的。

  司空岁抱着酒坛在枯木下坐下,盘膝看向长孙曜:“阿明是我的徒弟,平日虽懒散了些,练功也不刻苦,但还算有天赋,可以与你一战。”

  语罢,他又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随后扬声:“公子,开始吧。”

  长孙曜慢慢起了身,淡漠的目光落在阿明身上,陈炎已同众侍从退下,显然,长孙曜是应了司空岁。

  阿明自然是明白她师父的,平日不大有正经的时候,时不时抽抽风,虽时常坑她,但从不害她,这小无赖既然硬要抢她的剑,师父也这般说了,那便是打了小无赖回去就是,只是这小无赖葫芦里又是卖什么药?难道能看着她就赢了她不成,他的兵器又在何处?

  “阿明。”司空岁忽地唤了一声。

  阿明明了,执剑轻跃,迫近长孙曜身侧,她无意下狠手,在她看来,长孙曜是个被人保护惯了的公子哥,即便是会点武功,那也不过三脚猫罢了。

  她不一样,她是师父的弟子,实打实的练家子。

  陈炎等人面无表情地立着。

  银剑落在长孙曜耳侧,眼看就要削落那软缎般的墨发,忽地,阿明眼前银光一闪,长孙曜抬手制住辟离。

  他的左手食指同中指不知何时戴上了泛着幽蓝银光的指刀。

  长孙曜侧身,长指顺着辟离直逼阿明,幽深的眼眸带着极重的寒意,阿明怔了半瞬,抽回辟离,一脚踹向长孙曜,长孙曜迅身避开,他并未退,飞身迫近阿明。

  阿明翻身执剑抵住长孙曜指刀,长孙曜一掌击在阿明腹间,阿明皱眉化去这一掌,剑压下几分,已然用了力。

  指刀裂了条极细的缝,长孙曜不悦,这指刀着难同辟离相较。

  阿明唇角微微一勾,在长孙曜还击之时,并不恋战,收剑退了几分,避开了长孙曜的攻击,随后,又以一式直击长孙曜。

  少年足间轻点落雪,高束的马尾被风吹得凌乱,动作干净利落。

  陈炎颇为惊讶,心下暗道,这小子也算还可。

  长孙曜不知何时收了指刀,掌中现出一把短剑。

  阿明并不在意长孙曜换了短剑,二人过了十几招,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是因辟离,这小子才能与殿下打到现在,殿下是在试剑,陈炎心下又道。

  辟离,当世神兵利器之首。

  前赵姜氏所有,前赵亡后,流散民间。

  忽地,长孙曜剑招快了许多,招式也狠厉许多,他持短剑近战,阿明长剑偏爱把二人距离拉开。

  蓦地,长孙曜反手将短剑掷出,短剑结结实实刺进院中那一株枯木。

  阿明微顿,未反应过来,只见长孙曜赤手冲了过来,与方才全然不一样。

  冰凉的手腕落在阿明腕间,阿明怔了一怔,长孙曜紧掐住阿明的手腕,一掌打在阿明腹中。

  司空岁神情滞了片刻,并未出声。

  阿明腹中如火烧般,想退却叫长孙曜擒住了手。

  还未待她缓过来,又是一掌落在她的胸前,阿明面色一白,与此同时,手中辟离被抽出,长孙曜倏地松开她。

  阿明吐出一口鲜血,司空岁飞身扶抱住阿明,因为愤怒,嘴角气得颤抖。

  阿明还未能说些什么,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陈炎捧着剑盒到了长孙曜身侧,长孙曜漠着眼眸,面无表情地将辟离放入盒中。

  阿明醒来已是两日后,她是瞒着家里跟着司空岁学功夫的,司空岁喊了裴修,裴修去顾家给阿明撒了个谎,说是阿明功课不好,被夫子留课,要半月后才回家去。

  阿明在裴家家学进学,平日也总在裴家住着,裴修性子温和乖巧懂事功课好,阿明的娘亲和姨母最是相信裴修的话,所以,裴修这般一说,顾家都没有起疑,只让裴修代传话,要阿明好好念书,莫要惹夫子生气。

  阿明不敢想那日被长孙曜打得吐血,一想,她那腹中便如同火烧般。

  “那把短剑也不错,虽不趁你的手,但你先用着也行。”司空岁端了阿明的药来,长孙曜带走了辟离,走前没取走枯木上的那柄短剑,他不敢说长孙曜是根本瞧不上那短剑,免得再刺激阿明。

  阿明腹中越发难受:“谁要那破剑!”

  “先把药喝了。”司空岁道,阿明不差,只是暂不能同长孙曜比。

  阿明一口闷了药,背过身去,又不高兴地道:“那小无赖为什么要抢辟离?瞧他那神气样,要什么样的剑没有,何必抢我这把。”

  辟离是把极不错的剑,但她并不觉得辟离有多贵重。

  司空岁眸子略黯几分:“有些人骨子里就烙印着抢掠二字。”

  阿明闷哼一声,又转过身来看司空岁:“师父知道那小无赖是谁?”

  “你还想找上门去?”司空岁笑笑,在炕旁的案前坐下。

  “谁也不能抢我的东西。”阿明还在气。

  司空岁哼笑一声:“好好练着,往后再不能这般懒散。”

  阿明又闷声躺下,嘀咕道:“我平日也没偷懒。”

  “这雪越发大了,一时半会停不了了。”裴修人还没进屋,声先入了司空岁的耳,他拍了拍肩上落的雪,又道,“这几日我不回裴家,便在这陪着阿明,师父,炉子烧热些吧,阿明身子还不好,冻着便不好了。”

  裴修自小同阿明一起长大,虽不是司空岁的徒弟,但随着阿明喊司空岁师父。

  司空岁瞥一眼阿明,道:“她身子骨没那么差,不是娇气的娃娃,这便够了。”

  司空岁虽这般说,但裴修还是让阿榕去将炉子烧热些,司空岁又叨了几句,随后出了房。

  阿明没有束发,长发披散着,面色惨白,嘴唇只一抹极淡的粉,比平日憔悴许多,她同裴修自小一处大的,也没避讳什么。

  阿榕笨笨的,只当阿明是个长得太过好看的男孩子,从没将阿明是女子那处想去。

  裴修从未说过什么,他同阿明两人大了后,他会注意一些。

  他带的参汤早冻成了块,他将参汤搁炉子上热着,阿榕给他倒了杯热茶。

  待参汤热了,裴修盛了一碗给阿明,阿明一勺一勺喝着没滋没味。

  忽地,她抬头,眸子发亮,问:“大雪封山了吧?”

  裴修一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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